如今，许多人首先认为现代日本是一个经济强国。许多评论家认为，日本是当今最成功的工业（甚至是后工业）经济体，结合了前所未有的富裕、极其稳定的社会和明显的和谐。尽管最近遇到了经济困难，而且尽管中国迅速崛起，但从大多数标准来看，日本仍然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仅次于美国。

世界消费日本商品和文化产品，包括卡通、家庭视频游戏、汽车、半导体、管理技术和武术。

综合起来，上述日本形象使其成为当今世界“现代性”的象征。然而，在很多非专业人士眼中，日本仍然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既传统又现代、甚至既“东方”又“西方”的国家，像蒙太奇一样令人困惑。正如我们将看到的，这种混乱部分源于这样一种假设，即现代性只在所谓的“西方”造成了轻微的文化失调，而在日本和其他国家，其外在特征缺乏连贯性，甚至令人困惑。这一假设的基础在于现代性与欧美历史的深刻纠葛。事实上，在当代世界，许多人认识到上述纠葛，并以此为基础抗议全球化和资本主义：在许多人眼中，来势汹汹的现代性潮流象征着西方的扩张。

让我们暂停一下，以下面的特写景观为例。

现代日本的看法：2002 年世界杯

当日本和韩国获得共同主办2002年世界杯决赛圈的权利时，欧洲多少有些怀疑：1994年美国世界杯的东道主很富有，但对足球却知之甚少（或者更确切地说，“足球”）。

），举办世界杯是为了试图在美国推广足球运动。首次由亚洲国家主办的世界杯会成为美国世界杯的翻版吗？欧洲公众对美国知之甚少，对韩国、日本等“远东”国家更是知之甚少：他们知道任天堂、索尼和大宇，他们知道空手道和跆拳道，他们知道珍珠港、广岛和日本。朝鲜战争;他们不知道日本的“J联赛”

它是世界上最赚钱的足球联赛之一。当然，他们不可能预见到韩国会打进半决赛（半决赛不敌德国），一路击败意大利、西班牙等“欧洲强国”成员，最终取得成功。成绩好于赛前的英格兰、阿根廷、卫冕冠军法国等热门球队。总体来说，日本和韩国对足球有着巨大的热情，比赛水平也非常高，这让欧洲感到惊讶。

这里有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人对足球在东亚受到的广泛关注感到惊讶？部分原因是“西方”公众对日本的普遍印象。例如，庄重的BBC在报道世界杯时，为赛事制作了两段精美的宣传视频。第一部分在活动前几周播出。片长两分钟，采用日本动画风格。如今，日本动画占全球银幕动画片的60%。它们作为媒介被广泛传播。短片以充满激情的旁白开头：“每四年，来自地球四个角落的伟大英雄齐聚一堂，争夺人类已知的最高奖项……”这对于横版解谜游戏迷来说一定很熟悉。和武侠片。这样的叙述。背景是日语汉字和韩语文字，字符以一种程式化的方式闪烁和跳动。然后短片突然切换到科幻场景：一个足球像火箭一样被踢到空中；电脑屏幕和霓虹灯在闪烁和发出蜂鸣声的同时跟踪足球；一个未来派的浮力舱里装着一个人，那个人有一条闪闪发光的金色假腿（原来是齐达内，天才的法国队长）；然后，一系列动画足球英雄（都不是日本或韩国明星）飞过（日本）城市霓虹灯闪烁的街道，追赶那支“火箭”。

两分钟的宣传片古板又程式化，充满流行文化元素，暗示十足，将日本展现为一个未来派、炫酷的乌托邦，一个由控制体和电子计算机组成的科幻王国——威廉·吉布森的经典科幻小说《神经漫游者》（1984年首次出版）对这种状态进行了精彩的描述。此外，日本人和韩国人似乎与真正的足球没有任何关系，尽管许多人在街上钦佩地观看外国足球英雄。

每场比赛都会播出开场白，并穿插第二段宣传视频。宣传片中的画面呈现出更加浪漫的蒙太奇效果：首先是慢动作——晨曦中的湖边寺庙，然后是佛像的眼睛特写、飘扬的日本国旗、几名相扑力士，飘扬的韩国国旗和一些锦鲤。此时，一个足球被踢出一片模糊的光，带我们看到以下图像：另一尊佛像、城市景观（霓虹灯和寺庙）、足球场（有巴西球员）、一些传统的韩国人舞蹈，大卫·贝克汉姆，添加一些韩国舞蹈，另一个相扑选手，另一个寺庙，另一个艺伎（或妓女）

慢动作，然后是富士山的缓慢而美丽的镜头。这时，宣传片突然改变了节奏，我们仿佛被带入了现代：一列新干线冲入视野，更多的不知名玩家，更多的列车，更多的霓虹灯和电子屏幕的繁华街道（电子屏幕显示球员），更传统的韩国舞蹈，最后是一条足球划出的光带在日本神道教神圣的大鸟居门的柱子之间闪烁，仿佛大门就是球门。

这些图像无疑是老生常谈且缺乏想象力，但它们充分说明了日本在所谓西方的代表方式。抛开这些电影中日本足球运动员的奇怪缺席不谈，我们看到的是传统文化（相扑、艺妓、富士山、佛教圣像）和超现代性（子弹头列车）的经典结合。一座霓虹灯闪烁的城市，一个生物控制体），融合了神秘元素和科技元素。西方观众已经熟悉现代性的外在特征，而日本则被描绘成一个神秘的“他者”，以某种方式挪用（然后改造）了这些特征。相扑选手和高铁出现在同一个宣传片中，制作方相信会给观众带来震撼。但这样的组合如何能产生如此的影响呢？

关键是，日本如此迷人的不仅仅是它的文化差异，而且它也是一个现代化、高科技、非西方国家。从大众层面分析，日本之所以有吸引力，是因为它有着悠久的“东方”传统和美妙的“西方”现状。观众（或者英国广播公司）很难消化其中的现代性和西方性。元素。

换句话说，思考现代性的意义和完整性是感兴趣的观察者考虑日本的另一个起点，日本被广泛认为是历史上第一个“非西方”现代国家。 19世纪中叶，日本摆脱了明显的国际孤立。从那时到今天，这是一部近代日本的历史。事实上，这段历史记录了一个国家与西方列强的影响力斗争、接触现代思想和技术的过程。政治思想层面的调整是这一时期的主要特征。事实上，日本的经验提供了一个令人着迷的视角，让我们了解各国如何应对文化、知识、社会、政治和科学变革等复杂问题，特别是当美国舰队（和美国舰队）的意外到来而需要这种适应时不请自来）访问。

《现代日本》这本书并不希望详尽地介绍日本历史上这段激动人心的重要时期。相反，它将围绕两点考虑一系列问题：第一，称日本为“现代”社会意味着什么；第二，日本是一个“现代”社会。第二点是“现代”这一范畴对于不同时期、不同群体的日本人意味着什么。人们普遍认为，日本在被称为西国（17世纪至19世纪）的长期孤立时期与外界完全隔绝，接受其他文化本身就是日本现代性的一个关键特征。一。这一观点是关于日本历史的假设之一，本书将在后续章节中对几个这样的假设提出挑战。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遭受灾难性失败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显然处于孤立状态，但即使在那个时期，文化和社会的生存与变化也以某些方式相互作用——正如我们将要研究的那样。调查因此挑战了日本原始传统经历过的假设战后某种形式的破裂。

最后，尽管本书使用的大部分材料不可避免地集中于政治、知识和社会精英如何参与日本社会的深远变革以及他们如何看待日本的现代性问题，但这本书也试图观察如何普通人都会经历这些转变。 ——普通民众既是历史潮流的被动接受者，也是为自己塑造现代国家的积极行动者。在某些方面，这种走向民族自决的进程是现代性的关键特征（和核心问题）之一。

换句话说，这是一本关于日本介入现代性的小书，但也是一本探讨日本经验如何帮助我们重新思考“现代性”本身的含义和维度的书。并不是日本失去了现代性，而是日本通过勤奋、艰辛、流血和创新，把自己建设成了我们今天所知道的繁荣的现代国家。 “现代”这个词的含义仍然存在很大争议，日本的例子有助于强调在我们试图理解现代性的维度和历史现实时需要涵盖不同国家的不同经验。现代性和西方也许有联系，但并不完全相同。

“现代”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常见（错误）的概念是，“现代”本质上是一个时间或历史术语，指的是与现在相邻的一段时间。尽管上述含义可以在日常语言中使用，但考虑该词的更技术性和实质性含义要有用和有趣得多。在专业和实质性框架中，“现代”一词是指意识形态、社会、政治和科学基准和实践的某种程度的特殊分布。现代时代是一系列相关原则的集合，而不仅仅是一段时间。基于这个定义，我们将能够追溯“现代性”在不同时期、不同国家或文化环境中的出现：例如，欧洲的现代性是否先于日本？日本比俄罗斯更早实现现代化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为什么？我们还将能够对现状提出挑衅性的问题：日本是现代的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如何解释为什么日本现代性与英国现代性如此不同？这个重要问题还可以换个说法，即现代性的哪些要素是本质性的，哪些是依附于文化土壤的？最后，如果我们能够以这种方式观察现代性的出现，是否有可能识别出某种程度的“后现代”条件？现代性在某些地方已经成为过去，还是与现在完全脱节？现代汽车未来还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吗？

图1 建在屋顶上的神社

上述思路引发了一些相当危险的道德问题。如果我们承认现代性实际上是一个发展阶段，那么我们怎么可能避免（以及我们应该如何避免）根据这些基准来判断个别国家的发展状况呢？换句话说，现代性观念是否带有线性历史过程的概念，并在当代欧洲和美国的观念中达到顶峰？在第三章中，我们将看到，上述问题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成为日本知识分子关注的焦点，他们努力寻找“超越现代性”的道路。这种超越现代性的愿望与日本在亚洲建立帝国的计划交织在一起。战后，它与呼吁日本和亚洲对美国“说不”联系在一起。

“现代”这个概念如此重要，我们如何定义它的含义和内容呢？不幸的是，尽管大多数评论家都认为有一些症状可以帮助我们解释现代性，但对于现代性的确切维度还没有达成共识。例如，如果一个社会显示出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迹象，则可以被认为是现代社会。如果一个经济体系以基于资本主义原则的市场经济而自豪，那么它可能是现代的。现代政治体系应该围绕一个核心民族国家组织起来，并得到大众民族主义的支持，并有一个代议制政府（也许是民主政府）来表达公众意见。上述政治制度依赖于所谓的“现代意识”，它需要承认个人尊严和个人天赋权利。它假设人们有文化并能够获得信息（通过教育和公共领域），以便他们能够为了自己的最佳利益做出理性的选择。这种对理性的强调是根本性的：现代性的特点是坚持理性品质并放弃迷信（也许还有宗教）；坚持科技发展，即社会机械化。现代人拥有科学技术的力量，可以尝试控制自然，放松破坏性武器的控制，并使用现代医学来拯救生命。工业机器使世界变得更小，而深远的全球化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工业机器提供了条件：火车是世界各地现代性的先驱。

许多这些品质似乎起源于十八世纪欧洲的启蒙运动，这并非偶然，因为许多评论家将启蒙运动视为现代的起源。特别是，现代性的概念似乎继承了启蒙运动对进步的信念和对普遍真理的渴望。然而，重要的是要记住，观察欧洲这一系列思想的历史起源和声称这些思想本身本质上是欧洲的之间是有区别的。事实上，后一种观点与启蒙运动的总体精神背道而驰。而那些支持或反对现代性在全球传播的人，无论他们是在欧洲还是欧洲以外，往往都陷入了这种困惑之中。也许更好的方法是在对资本主义工业世界的潜在反应的背景下看待现代条件。

正如我们将看到的，近代日本的历史在这个重要的政治问题上包含了多种立场：有些人试图以西化的名义拒绝现代性的所有外在特征；有些人试图以西化的名义拒绝现代性的所有外在特征；有些人试图以西化的名义拒绝现代性的所有外在特征；有些人试图以西化的名义拒绝现代性的所有外在特征；有些人试图以西化的名义拒绝现代性。但要采用现代理性的“价值中立”方面；也有人认为，日本只有实行西化才能真正实现现代化，因此支持彻底抛弃日本传统。在某些方面，上述对身份和传统在社会中的地位的社会文化焦虑是现代性的标志，不仅在日本而且在世界各地都有。现代性的特点不仅在于科学的重大进步，而且还在于社会失范和政治动荡。

事实上，对于许多人来说，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动态相互作用正是现代化进程如此令人兴奋和烦恼的原因。在某些方面，现代性概念的表述具有与传统相对立的内容——对传统（即“非理性”）生活方式的超越。然而，认为现代性应该完全放弃文化传统的观点是一种极端的观点——乔治·奥威尔小说《1984》中的著名画面就说明了这种观点可能产生的结果。换句话说，现代社会不应该意味着文化多样性的终结，但现代人应该改变与传统的相处方式：人们应该承认传统就是传统，而不是把传统当作真理。

尽管如此，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找稳定、健康的关系的调整过程却充满了困难，尤其是因为人们衡量成就的现代性标准与文化密不可分。不管你喜欢与否，大多数评论家都倾向于依赖欧洲启蒙运动的遗产，这使我们重新陷入帝国主义的危险之中。因此，现代社会的关键问题之一是学会如何在我们看到现代性时认识它，即使它看起来不符合我们的经验。否则，我们就有可能将所有文化差异视为现代性发展停滞的证据。

本书的结构

这本书有点按时间顺序排列。第一章考察了在日本同时发生的两次遭遇。一个人遇到了西方世界。 1853年，美国海军准将佩里抵达日本，迫使“孤立主义”的日本打开国际贸易大门；其次，它遇到了德川幕府时期在日本酝酿的现代思想和社会力量的浪潮。 。现代与西方在这里重叠，但并未合而为一。日本近代性的突然崛起来自于日本本身。本章讨论现代日本一个经常被忽视但却至关重要的方面：历史的连续性。

第二章转向明治时期，展示日本如何在 19 世纪下半叶努力转型为现代帝国。在这个有时被称为“日本启蒙运动”的时期，日本人热情地拥抱现代性及其外在特征。第3章推进到20世纪初。日本成为亚洲的帝国主义强国。它先后击败了清朝（1895年）和沙俄（1905年）统治下的中国，然后试图通过所谓的“大东亚战争”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帝国的。本章特别关注现代工业和政治思想的发展如何促进（和反对）帝国主义计划。这一时期的一个关键特征是一些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和政治领导人试图将日本战争定义为超越现代性的战争。

第四章重点讨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盟军的占领以及日本战后的快速经济增长。本章讨论了当时实施的各种社会和政治改革，特别关注日本社会和文化如何试图理解战后的新现实——也许是走向后现代身份。

第五章探讨日本在冷战后世界的身份和角色，重点关注一个关键问题，即日本有多大能力、有多大意愿解决帝国主义遗产和“受害者意识”等问题。上述当代日本仍需解决的问题，决定了日本能否成为国际体系中的“正常国家”。

最后，在“后记”一章中，本书思考了21世纪初生活在日本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