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小辉在训练场上。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袁璐摄

“跑！跑！”陆小辉提高了声音喊道。雨后的草坪绿得耀眼。六十多名男女各半、年龄最小的14岁、最大的28岁的橄榄球运动员在训练场上奔跑、比赛。运动员的叫喊声和教练的责骂声混杂在一起。

吕小慧身穿黑色运动服，戴着白色棒球帽。帽檐下皮肤黝黑，表情严肃。山东省威海市体育训练中心橄榄球队主教练双手背在身后，缓缓从奔跑的运动员中间走过。

这是目前国内最强的职业橄榄球队。此前，以这支橄榄球队成员为主的男女国家队在预选赛中分别获得第五名和第四名，无缘今年里约奥运会的参赛资格。

20世纪90年代，橄榄球运动传入中国。 2009年七人制橄榄球成为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后，这项运动才在中国受到重视。

但与奥运会上备受瞩目的热门赛事相比，吕小辉和他的橄榄球队始终远离公众的视线。这些年来，他们的进攻和防守都显得孤独。

男运动员在户外训练。

“奥运荣耀计划”

8月9日早上6点，里约奥运会上，澳大利亚橄榄球队和新西兰橄榄球队进行了最后的对决。

那天训练前，吕小辉举起手机观看了十分钟的决赛。他盯着屏幕，全神贯注地观看两队的对抗，观察球队的体力消耗、情绪变化、防守和进攻的走向，以及可以避免哪些失误。

本届奥运会的十二支队伍中，吕小辉率领的队伍此前就已经与他们交手过。他坦言，如果自己的球队参赛，目前获得冠亚军的可能性不大。 “近年来，该项目进入奥运会后，女队的水平提高了很多。每个国家都在进步，但我们这两年进步有点慢。”

橄榄球进入奥运会后，全国十几个省份开始组建省级橄榄球队。 2013年，橄榄球被列入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二届全运会正式比赛项目。

以四年为一个周期，各省队力争在各项比赛中取得最好的成绩。 “中国要为奥运争光，只要有奥运项目，我省就会设立。”卢小辉告诉澎湃新闻。

但一个周期过后，多个省份陆续取消了橄榄球队。 “如果我们拿不到结果，我们就不会这样做。”陆小辉点燃了一支烟，飘散的烟圈让他眯起了眼睛。

事实上，中国国家橄榄球队早在2004年就成立了，队员主要来自沉阳体育学院、中国农业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国内高校。

早期，橄榄球只在国内少数几所大学流行，第一批教练和球员都是从其他运动项目调来的。比如，吕小辉在大学担任橄榄球队教练时，就有跳远出身。后来他到台湾和日本学习一些橄榄球技术，然后回到中国担任教练。

当时国家队遇到比赛，一般都会集中训练一个月，然后给每个球员两套衣服，然后直接出去比赛。

该项目不受欢迎，资金紧张。曾效力过国家女子橄榄球队的孙世超记得，在马来西亚的一场比赛中，一名球员受伤，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因为之前引进了一名受伤球员，资金有限，球员拖了后腿。我想离开，幸好被人拦住了。

女运动员在户外训练。

以前，吕小辉在中国农业大学橄榄球队时，得到的比赛服让他穿了好几年。当他毕业时，运动员们会把比赛服传给下一届的运动员，然后再穿。

不过，吕小辉对于这项新运动却有足够的热情。他相信，还有机会。

国际奥委会投票决定橄榄球是否重新纳入奥运会的那天，吕小辉非常紧张，他一直在关注投票结果。

当时，他还在中国农业大学足球队执教。当晚，他的微信朋友圈开始刷屏，但直到结果出来，他才平静下来。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项目得到认可。”

陆小辉深谙系统规则。在他看来，加入奥运会是一把双刃剑：“在典型的竞标主义下，项目本身的一些东西会丢失，但对我们项目的发展也绝对有利。”

如今，省橄榄球队可以得到政府的投资，最终为运动员们提供了基本的食宿。 “每年我都有一些钱买装备和衣服。”吕晓辉也有更多的机会带球队去国外训练学习。国外技术。

不过这笔投入毕竟有限，吕小辉的担忧还没有完全消除。 “与足球、篮球不同，足球曝光率高，容易吸引投资。我们是小众项目，厂家不会投钱。”

从几年前开始，每当路小辉遇到一些大公司的老板时，他都会硬着头皮主动和人谈赞助的事情。但送到他家门口的最多就是几千瓶水和几百箱牛奶。 “赞助失宠，并不是因为我们看好这个项目。”他看上去很无助。

橄榄球进入奥运会后，偶尔有家长主动带孩子来找吕小辉，说想学橄榄球，但来找他的人都是体育圈的人，要么是体育老师，要么是体育界的教练。体育局。

但与过去不同的是，今天的教练都有橄榄球背景。吕晓辉聘请的体能教练都是北京体育学院的研究生。教练组共有6名教练，日常训练中各有分工。 “现在要做专业的事情，我们不能太业余。”

运动员进行对抗训练。

选择与被选择

2004年，吕晓慧开始担任国家橄榄球女队主教练。四年后，他当时的阿吉教练接替了他的位置。失意之际，2009年底，山东省体育局领导到农业大学找到鲁晓辉，邀请他参与橄榄球队的组建。

来自山东青岛的他决定回到家乡重新开始。

4月11日，是他抵达山东队的日子。陆小慧记得很清楚。 “就在这个房间里。”他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单间，感慨道。

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北京。从国家队到省队，吕小辉实现了一次自我放逐，就像一次孤独的旅程。 “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合作的平台和资源。”

孙世超是跟随吕晓辉从北京来到威海的几位运动员之一。当时，国家队队员到处签合同，一个省队可以签5名运动员。

2008年，她学习田径，考入中国农业大学高水平运动员，并加入橄榄球队。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橄榄球。一年后，她入选国家队，每月领取600元补贴。

到了威海，孙世超从校队的学生变成了省队的职业运动员。 “我们几个人跟着陆教练去国内比赛。”孙世超笑着说道。

刚到训练基地的“冠军公寓”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张单人床。两个月来，陆小辉在自己的房间里闷闷不乐。他独自在食堂吃饭，在操场上散步，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写发展计划。他不愿意屈服。

三个月后，他开始选拔队员，驱车奔赴山东省各个城市、中学、体校。很多人对橄榄球这项运动不太了解。每次他去那里，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传道者。和教练谈完后，他去找家长，和家长谈完后，他去找学生。

很多次，他都被拒绝了。有一次，他开车来到青岛体校，试图说服一位优秀的田径生加入橄榄球队。当我到达时，我被学校拦住了。

一周之内，他去了四次，又到省体育局领导办公室，请领导出面劝说学校。学校同意了，他就去找体校的教练，请他吃饭喝酒聊天。不幸的是，该学生不同意，并打算选择更受欢迎的运动。最后，吕小辉在操场上偷看了一眼学生的训练情况，遗憾地离开了。

许多体育运动都去体校选拔顶尖运动员。最终的结果通常是那些篮球、足球等运动项目没有被录取的学生轮到了足球项目。吕小辉队的队员都是从其他运动项目招募来的。

选苗是一个不断筛选、淘汰的过程。

首先，吕小辉的教练组会对入选运动员的体能、力量、速度、耐力、外貌、身高体重等进行基本考核，合格后再看他们的反应水平、素质、团队情况等。意识等

经过两三周的训练，不合格的选手直接淘汰，选拔持续一年半左右。最后，剩下的运动员全部搬进了基地的“冠军公寓”。

和孙世超一样，刘洋也是在加盟山东队之后才开始接触橄榄球的。她的家乡临沂没有橄榄球队，选择橄榄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进入大学。去威海是她第一次离开家。

山东建队时，就从全省各地招募球员。 2010年8月，刘洋入选。入队后，她在广州进行冬训。但六个月后，“球队表现不佳，没有比赛，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春节过后，她决定不再练习橄榄球了。

刘洋性格直率。她写了一封信，偷偷塞进了陆小慧办公室的门缝里，跑到火车站准备离开。可当她到了火车站的时候，却发现教练组里的教练和领队都到了。

回到家后，吕小慧只对她说了三个字：“好好练习。”从那时起，刘洋就下定决心要努力练习橄榄球。

刘洋16岁的师妹王雪从10岁开始练习体育，小时候参加学校运动会，每年都获得第一名。然后，她就被体校的老师选中了。练习跳高四年多后，2013年，她被威海训练中心橄榄球队教练看中，被选入青年队训练。

青年队训练期一般为两个月，半年后保留合格运动员进行试训。经过一年的试训，他们就可以成为正式球员。

刚到威海时，和王雪一起参加集训的男女运动员约有300人，直到最后只剩下5人。 “淘汰制度相当残酷。”她坐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抬起刚刚拆掉钢钉的腿，嘟哝道。

在她进入橄榄球运动之前，她被告知运动员非常强壮。她疑惑地上网查了一下，立即剪掉了头发。几天后到达威海，看到队里那位留着长发的师姐，我就后悔了。

两人都是职业选手，但王雪却没有师姐刘洋那么幸运。她没有参加过重大比赛，也没有取得与刘洋同样的成绩。

“只要你练得好，你就会拥有一切，大学会帮你搞定。如果你练得不好，你这两年就在这里白玩了。”刘阳淡淡地警告她，现实是残酷的，如果你不加紧修炼，你就会被淘汰。

身高两米多的高兵去年5月曾到威海训练基地练习橄榄球。此前，他练习赛艇五年并进入省队。但他“觉得划船很无聊，不刺激，而且太无聊了”。于是他联系了刘洋，告诉他自己不想再练习划船了，想尝试一下橄榄球。

刘洋带他去找教练，路小辉带着高兵去了球场。他开始快跑，60米、100米，然后是跳远。最后，他和其他球员进行了小游戏，测试自己的球感。他通过了测试并留下来了。

与从小生活在浓厚橄榄球氛围中的外国球员不同，中国橄榄球运动员大多是半途出家，十六、十七岁才开始学习足球。在吕小辉的球队中，第一个接触橄榄球的运动员是在14岁时。

如今，在山东省，已有十几所地级体校建立了橄榄球队。但通常四年后，老一辈的运动员将面临退役，必须寻找新的目标球员，这样的循环又重新开始。

足球项目仍然处于尴尬的境地。 “这个项目的知名度不是很好，青少年选拔质量一般，起点很低，不像足球、篮球这些项目把最好的孩子都给了，我们不能选拔最好的孩子。”项目。”陆小慧失望的说道。

威海训练基地办公楼一楼的宣传栏上，用粗体红色字体写着：“坚决完成省体育局党委下达的第十三届全运会金牌任务；全力协助国家橄榄球队和手球队，并在一些田径项目上获得了里约奥运会的参赛资格。”

作为山东省橄榄球队的主教练，吕晓辉每天早上醒来，所有的任务都扑向他。他需要完成今年9月的亚锦赛和明年的全运会的夺冠任务，接下来是橄榄球世界杯和后年的亚运会。

更进一步说，他的目标仍然是获得下一届奥运会的入场券。 “在体育体系中，一切都取决于表现。你的好坏取决于结果。”

如果他不能完成任务并取得成绩，他最终就会被淘汰。

运动员的“冠军公寓”。

希望与失望

2010年春天，吕小辉背着行李包，只身从北京来到威海，重新组建橄榄球队。

时光倒流16年。

1994年，吕晓辉背着蓝色旅行包，独自一人从青岛来到北京上大学。

进入大学时，学习摔跤和投掷的吕小慧看上了橄榄球。当橄榄球运动刚传入中国时，进入大学相对容易。他选择了中国农业大学足球队。

那些年，他和队友们在农大的土操场上完成了每一场训练，没有草，杂石子、钉子。他每次上课摔倒在地，都会摔破一块皮。

陆小辉的膝盖和小腿上布满了一片片小疤痕，一道道凹凸不平，深深地烧进了皮肤。

毕业后，吕晓慧成为一名教师兼运动员。同年，他获香港榄球会邀请担任外援两年。 2004年，吕晓慧开始带领国家女子橄榄球队，并于两年后夺得亚洲冠军。

各地成立省队后，吕晓辉在农业大学的原教练成为北京橄榄球队的主教练。整个教练组中，一人去了山东，一人去了安徽，另外八人留在了北京队。有些是球员，有些是教练。 “当时最好的球员主要在北京队。”

山东队刚成立时，球队什么都没有，包括卫生间、健身房、医疗队等。四年后，他带领的女队获得了亚运会冠军。国足球员中，来自山东队的运动员占到了四分之三以上。

事实上，刘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进入国家队。在县城，她参加的最大的比赛就是县运动会。 2011年，她开始参加全国比赛。她在冠军赛中击败北京队，夺得全国冠军。两年后的全运会再次夺得冠军，但刘洋最想踢的战场却是奥运会。

威海体育训练基地的宣传栏上，贴着奥运冠军唐功红等全运会冠军从训练中心出来的照片。

刚到训练基地时，刘洋并不知道她的基地培养过奥运冠军。直到一段时间后，她听说了奥运会举重冠军唐功红，就去办公室看望了她，才记住了她的样子。

当得知自己可以参加奥运会门票争夺时，刘洋非常兴奋。 “毕竟代表中国队感觉更荣幸，”她回忆道。

但在去年的奥运会预选赛中，国家女队排名第四，失去了奥运会参赛资格。没有进入里约奥运会，刘洋心里一阵难受，“毕竟是最高的荣誉。”

里约奥运会橄榄球比赛当天上午，刘洋用手机观看了两队的决赛，“我喜欢澳大利亚队，他们赢了。”

晚上9时30分，刘洋和队友们一瘸一拐地下楼到公寓集合点名、唱歌。他们下楼讨论奥运会的情况。争论了一会儿，她突然插话道：“不说了，毕竟不是我的对手。”

训练期间要休息一下。

无尽的“战斗”

尽管他未能参加奥运会，但他的努力仍在继续。

刘洋的一天以训练开始，以训练结束。早上6:30开始集合，训练到7:30，休息到9:30，继续训练到晚上10:00。总共培训5个小时。

三十多度的气温，阳光明媚，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滚到草坪上，融化在泥土里。训练基地靠近海边，夏季空气湿热。她和队友每天去海边两三次，踩着松软的沙子，吹着海风，打闹着，手臂都被晒黑了。

公寓外的训练场上，日复一日地跑、躺、撞，他们仿佛在打一场“阵地战”，绕过对方防守，将球打入对方禁区。这些动作的反复训练是他们实现冠军梦想的必由之路。

聊天时，吕小辉经常向团队成员提起一部电影——《无敌》。该片讲述了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当选总统后，决定通过举办橄榄球世界杯来改变南非的种族鸿沟和财富鸿沟，团结全国人民的故事。

这是他激励自己和球员的方式。

和队员们一样，吕小辉的日常工作就是训练。他房间的桌子上摆满了他的球队赢得的各种奖杯。看着奖杯，他微笑着承认自己没有拿到最想要的奖杯。

上届全运会夺冠后，他曾想过退役。他的朋友建议他如果压力太大就不要这样做。但他随后想到了明年的亚运会，会等到赛后。然后，我就一直这样做到现在。如果以后橄榄球项目还是发展不好，吕晓辉打算重返学校，成为一名教师。

刘洋的目标是参加明年的全运会。她从12岁起就开始练习田径短跑。以前练习田径时，刘洋都是一个人练习。 “你练得好不好与别人无关。你自己练橄榄球是没有用的，练得不好更糟糕。”

2009年12月，刘洋以高水平运动员身份到农业大学面试。那里有橄榄球队训练，在那里她第一次看到橄榄球。

和刘洋一样，高兵在加入省队之前对橄榄球一无所知。当他开始练习橄榄球后，他找到了很多与橄榄球相关的视频来学习对抗和击球的技巧。在球场上，他踢的是前锋，他为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就是要在国内取得这个无可替代的位置。

队中，26岁的刘洋年龄较大。作为一名老将球员，她已经开始考虑退役，但她还没有想过下一步该怎么走。有时候，她一想到这件事，就会感到担忧。

她计划在参加明年的全运会后做出决定。 “我已经等不及下一届奥运会了，以后还要看看球队的安排，毕竟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