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龚丹云
深化艺术修养,普及艺术。如果两者结合起来,发展会更快。
如果没有出演舞蹈类综艺,沉巍几乎就是一个“传奇人物”。
此前,圈外公众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在国际舞坛,他是让人仰视的金字塔顶峰。
专业人士都知道,他的舞团演出场场爆满,他曾多次获得国际舞蹈艺术顶级奖项,还知道他是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策划人之一、《画卷》的导演,但他自己眼里,见到他本人的机会并不多。
他很低调。直到最近,通过一档节目,专业舞者和普通观众终于近距离看到了沉巍作为评委的身影。
在评委席上,他的演讲总是优雅、专业、理性。
几乎有好几次,舞者的作品都以极强的感染力俘获了观众的共鸣,让其他评委落泪。轮到他的时候,他说:“我需要先冷静下来,不要被一时的情绪所干扰,才能从专业、理性的角度去思考。”
这与沉巍一贯的艺术追求非常吻合。他曾说过:“艺术不仅仅是一个感性的范畴,它是非常理性的,需要理性对待。”他形容自己舞蹈团的工作状态就像是在做科学研究。他对每一个动作、布景、灯光、服装都有完全的控制。严谨的计算,反复的实验,决不诉诸一时的情绪。
于是,他成了评委中最难“推”的人。有选手表示,即使被淘汰,只要得到沉巍老师的出手,就比什么都好。有选手还直接在台上喊道:“特别希望听到沉巍老师的点评。”
他的评论总能捕捉到表演中最微小的动作缺陷。就连一些已经成名、教科书级别的舞者,仍然非常“挑剔”,经常说自己“力气没有延伸到底”、“指尖被忽视”、“空中动作不到位”。
正是这样的碰碰运气,让大家心服口服,以至于每当有争议的时候,弹幕就会尖叫:“等待沉巍老师的选择。”
每个人都受益匪浅。
选手们有了新的成长;而观众们似乎也感觉他们现在可以“看到一些”关于舞蹈艺术的东西了。
上官:很多人对您的印象是一个“冷”的艺术家。怎么会想到去参加国内的综艺节目呢?
沉巍:节目播出后,也有一些朋友向我表达了类似的困惑。他们认为我原来是一个完全“离谱”的人。在纯艺术的殿堂里,我专注于研究上层建筑。他们对我出现在综艺节目中感到惊讶。里面。几年前,我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想通过一个受欢迎的节目帮助中国舞者,同时向观众传播舞蹈的艺术魅力。大众传媒的影响力及其所能造成的社会效应,无法与几个月的戏剧巡演相比。我希望通过这个项目,这样一个窗口,能够让更多的人对舞蹈、生活、艺术有新的认识。
上官:你为什么说这几年不会这么做?
沉巍:我今年53岁了,但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变了好几次,变了又变。我的性格、兴趣、生活态度总是在变化。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仿佛经历了几世。
一开始,我的艺术生涯可能只是出于个人兴趣,没有更清晰的信念,但渐渐地我开始与社会、生活互动。在发现自己有一些智慧,掌握了一些社会规律后,我开始想要反哺社会,给艺术和人们带来一些积极的影响。
顶视图:正如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所概括的那样,从温饱到实现自我价值、创造社会价值。
沉巍:大概是这样。以前做艺术的时候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现在无论我做什么,我都会思考我的存在和行为是否能给社会带来一些好的东西。
比如《舞蹈风暴》这个节目,虽然我坐在评委席上,但心里其实有很多想法。真心希望观众能够深刻体会到一个舞者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从小就开始练习,有的从6岁就开始练习。他们几十年来孜孜不倦地努力,让舞台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控制、流畅。希望舞者们追求完美和极致的精神也能启发观众,同时提高大家的审美观。
如果有的观众觉得,哇,舞蹈这么美,需要演员这么努力,潜意识里就有了努力生活的动力——只要能传达出这一点,那么我的参与就是有价值的。
上官:确实有很多弹幕表达了类似的想法。比如,他感叹当一名舞蹈演员不容易,觉得自己要更加努力。他还说明天要让孩子们学舞蹈。你觉得你的目标已经达到了吗?
沉巍:我还不敢说。一方面是深化艺术修养,另一方面是普及艺术,提高全民审美水平。如果两者结合起来,发展会更快。
艺术创作不是中国追赶西方,而是大家共同追随现代社会。
1968年,沉巍出生于一个传统湘剧世家。
他曾在多个场合表示,中国传统文化对他影响深远。在家庭的影响下,他6岁开始学习书法和国画,还喜欢跳舞。 9岁考入湖南省艺术学校,学习湘剧六年半。他接受了严格的学术训练,每年只允许回家两次。毕业后进入湖南省湘剧院当演员,登台演出5年。同时,他自学了油画。
几乎所有的艺术评论家都提到,传统文化一直是沉巍艺术创作的背景,是永不改变的根基。
1988年,沉巍原本想考入专业艺术学校,但由于英语成绩不佳、文化课成绩不够,未能通过考试。职业艺术之路暂时中断。相反,他在湖南省舞蹈比赛中获得了金奖,并考入了广州勇士歌舞团。
当时,广州开设了全国第一个现代舞专业实验班,大部分教师来自国外。沉巍加入了这个班级,成为了第一批学生。当时他已经20岁了,刚刚开始学习现代舞的旅程。
1991年,中国第一家现代舞团——广东现代舞团成立。沉巍是创始舞者之一。 1994年,他创作并表演的独舞《不眠之夜》荣获中国首届现代舞大赛编舞金奖和表演金奖。次年获得美国纽约尼古拉斯舞蹈学院全额奖学金赴纽约留学。
从1995年开始,在纽约的头五年里,沉巍自学、研究、创作绘画、电影、舞蹈。拍摄黑白艺术电影《四月》,举办个人展览《身体的存在》,设计多媒体舞剧《空湖波》,独幕舞剧《小小》 Room”继续在欧洲和美洲巡演。
自此,跨界艺术初具规模。绘画和舞蹈对他来说同样重要,甚至同等重要。随后,舞团的一名演员表示,舞者的身体感觉就像是沉巍用来作画的工具,整个空间就是一块画布。
上官:您多次表示非常喜欢中国古典文化。你是小时候喜欢它,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增加而喜欢它?
沉巍:我从小就喜欢。可能是因为我的家庭环境吧。我是看着父亲写戏剧本、画国画、排练长大的,生活在艺术的熏陶下。
我5岁的时候,我看着父亲画画,我也跟着他学画画。那时我经常模仿传统工笔花鸟画,同时也尝试着“玩”,画出自己想象的东西。可能我天生性格比较木讷吧。当同龄的孩子在外面玩耍时,我仍然喜欢在家里画画写字,不受长辈的强迫。
上官: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可以以艺术为职业?
沉巍:很奇怪。看来我的志向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五六岁时就知道自己喜欢艺术。那时我有一个模糊的想法,我将来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份志向和爱好依然没有改变。
上官:您刚到国外的时候,有感受到中外文化的差异吗?
沉巍:肯定有,这种文化差异很大。庆幸的是,我从小就学习戏曲、国画、古典诗词等传统文化。我对东方美学有非常深刻的理解,不会被西方美学思维所取代。
当然,西方文明也深深触动了我。在艺术领域,人类正在共同努力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文明带来的智慧都值得学习和分享。
上官:西方审美与东方审美有哪些不同之处,让您特别感动?
沉巍:从古希腊罗马到文艺复兴,一路走来留下的美学就是将形象中的神转化为活生生的人的过程。表达方式非常直接。东方的写意在西方可以变得非常写实、具体,而这种具体的背后,需要极其理性的分析和知识点的掌握,比如立体几何、人体解剖学等。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表述可能还不够含蓄,限制了某些可能性。
出国后,你的视野变得更广阔,但同时你需要更强的知识和判断力。我参观了罗马、那不勒斯、巴黎、纽约和伦敦的各个博物馆。看着那些雕塑,我越来越感觉到西方的审美把人从平凡的状态提炼到完美的状态,从而走向文明。
这一切似乎为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这与我从小学习的国画、戏曲美学有很大不同。
上观:中西文化如何融合,一直是文化领域的“老大难”。你是怎么做到的?
沉巍: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研究和实践两者之间的共性是什么。后来我想,对于21世纪来说,从现代文明的角度来看,它们是创造未来的因素。
上官:是不是意味着解构文化符号,将其打碎、重塑?
沉巍:没有。比如服装,我特别喜欢古典长袍,但是要看场合。骑自行车时穿着长袍特别不方便。现代服装潮流的变化不仅是一个地域问题,更是一个时代需要的问题。
我总是告诉国内的同事,艺术创作不是中国追赶西方,而是我们都追随现代社会,与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相融合。
西方传统文化也需要进入现代,它们也面临着当代的焦虑。例如,古典芭蕾舞在西方的年轻观众数量正在下降。我曾受邀为一些西方歌剧院和芭蕾舞团重新创作作品,以重新连接传统与现代文明。
可以说,世界各地的传统文化都面临着现代性问题。当今社会发展速度非常快,生活比文化快得多。这种快节奏需要文化努力追赶生活,也需要用现代智慧丰富传统。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忘记自己的情感和根源。几千年来留下的古老智慧将帮助现代人和现代文明找到自己的答案。
在对传统文化的延续上,还缺乏当代艺术家自己的思考、创造力和审美。
近日,沉巍荣获2020美国舞蹈节编舞终身成就奖。他在微信上向记者分享了自己的喜悦,并表示对自己50岁时获得这个奖项感到有些意外。
这是成为当代舞蹈界的领导者的荣幸。此前获此殊荣的都是世界级编舞家,其中大多数年龄在70多岁或80多岁。沉巍打破了该奖项获奖者的年龄记录。
2000年,《盛溪》让欧洲人知道了沉巍的名字; 2001年,《天国的阶梯》让美国人知道了沉巍的名字。
“生兮”的中文名来源于老子的《大吟兮生》。沉巍曾解释说:《盛溪》和《天梯》中的舞蹈动作是生命自然循环的艺术延伸。舞者放慢呼吸,改变心跳,控制重心,平衡重心。他的身体动作和状态也随之发生变化。人们不再处于日常的时空起伏中,就像慢太极一样。
此后,沉巍逐渐创建了自己的舞蹈动作体系——自然形体发育技术。这一制度在《春之祭》中达到成熟。
有人这样形容《春之祭》的开头:12个舞者就像人的棋子,在沉默中将自己一个又一个地移动到未知的位置。整整三分钟过去了,第一个音符从钢琴键盘上落下……没有抒情,没有叙事,没有原始信仰,没有对大地的赞美,更没有原作的痕迹。冷静、理性、抽象,这是沉巍版《春之祭》给人的直观印象。
西方观众表示在《春之祭》中看到了东方。但中国观众却从中看到了西方。一些评论家从这个现代舞台表演中识别出中国元素:云手、回旋和跟头。但最终只能说明他们只是熟悉而已。
2008年,沉巍担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策划人和《画卷》导演。据称,在最初排练时,国内舞者无法理解沉巍的舞蹈动作,地面动作也无法产生水墨效果。沉巍花了近一年半的时间重新训练成为一名舞蹈演员。
最终,《画卷》让一些西方观众打破了对中国艺术的刻板印象。优雅简约的东方神韵拉开了奥运会的序幕。沉巍后来对媒体表示:“我觉得这个概念更中国化。”
就这样,他在中西艺术之间自由穿梭,用自己独特的风格,最终获得了广泛的认可。
上官:您2005年的《二进宫》是一部京剧风格的作品。京剧演员与西方现代舞者同台表演。舞者时而穿梭于京剧演员之间,时而成为背景。唱腔还是熟悉的,但伴奏中的刺耳成分被去掉了,京剧服装也变成了南宋文人水墨画般的素色……这样的处理背后的想法是什么?
沉巍:我曾经在国内的一个论坛上提到过,什么是中国传统?哪个时代、哪些作品才算真正的“传统”?
例如,古典舞是在20世纪50年代和1960年代才建立的。当时的研究人员根据传统壁画、绘画、雕塑、瓷器等出土文物的审美观以及中国戏曲、武术的动作方法,凭自己的想象创作出中国古典舞。他们为中国古典舞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他们的理解真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最高点吗?
传统不是一本书或一段视频,留在那里供子孙后代阅读。
上官:所以您对传统艺术的运用一直是不拘一格的。
沉巍:现在我看京剧四大名旦,他们代表的是传统文化。但梅兰芳在当时却以创新闻名。梅派是一个改革派,从服装、化妆、表演等各个方面都有创新。他们甚至借用戏剧和绘画,学习各种西方艺术,并不断尝试。当时,一些创新已经达到了一些观众难以接受的程度。
京剧在遇到了四大名旦等大师之后才达到了戏曲艺术的顶峰。所以,传统还是有赖于专家的理解和创造。它不是一本现成的教科书。
上官:您曾经说过,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是缺乏的。不足是什么意思?
沉巍:缺少的是当代艺术家自身的思考。对传统文化深入研究后,他们可以自己再创造。
现在的好演员很多,但论创作能力和审美高度,像梅兰芳这样的人很难见到。只有这些人的出现,对传统进行提炼、升华、创新,传统艺术才能再次达到顶峰。
上官:据说你现在开始学古琴了?你从中得到什么启发了吗?
沉巍:古琴的技术性不如钢琴。但在某种程度上,中西音乐是可以交流的。古琴的演奏随着心境的变化而变化,最终弹奏的还是人的修养。有些艺术需要一定的经验和修养才能达到更高的境界。
我小时候学过歌剧。当我第一次听到西方音乐时,我觉得很难接受。我认为这并不令人满意、不直接或令人兴奋。我记得刚到纽约的时候,我看了默斯·坎宁安(Merce Cunningham)和特丽莎·布朗(Trisha Brown)的戏剧,边看边睡着了。不过没关系,醒醒继续看吧。后来我慢慢明白了。
世界是平的,现在去任何国家都像坐汽车一样方便。渐渐地我们互相了解了,越来越多的文化可以互相交流。
上官:您曾经提到,您刚到纽约的时候,每天的总开支只有10美元,包括交通、吃饭、生活用品等。因为我觉得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东西,所以我不能用得很多,不需要消耗太多。现在你已经出名了,你是如何分配工作和生活的呢?
沉巍:我的一生就是在学习和创作艺术中度过的。我没有家人,朋友都知道我从来没有处于“活着”的状态。艺术创作是我的人生定位。
目前,我每年的前五个月都处于隐居状态。我基本上不出门。我在家学习、读书、画画、弹古琴、创作。我不断提高自己的修养,不踏入社会,不参加社会活动。在闭关状态下,电话无人接听,手机也很少开机。
尤其是这几年,我已经能够掌控自己的时间、自己的生活了,我特别需要这种静修。我想把人生更多的时间花在艺术、文化上,探索和思考人类文明的问题。
沉伟
1968年出生,美籍华人编舞家、画家、导演。他曾获得多项国际荣誉,其中包括被誉为舞蹈界“奥斯卡”的“尼金斯基奖”。 2008年,担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画卷》的创意策划和编舞。近日,他荣获2020年美国舞蹈节编舞终身成就奖。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联系本站,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fxk666.com/html/tiyuwenda/888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