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40分，正是大理古城协调员陆续下班的时间。

用调酒师阿坎的话说：“十二点左右的大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十二点之前是‘人生的减速带’，十二点之后则是‘疯狂的地方’。”

午夜过后，露天酒摊、把脉中药摊、五子棋摊、诗摊、聊天摊就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在大酒摊之间，还点缀着各种玄学占卜摊位——看易经或看手相作为开胃菜各10元，更有经典的塔罗牌占卜价格从5元到100元不等。旅行者和寄居者在摊位间流连，提问，希望玄学能够增强他们的旅行体验，或者解答他们对人生和世界的所有疑问。

这是大理版的《千与千寻》——以午夜为节点，古城向你展现了它的另一面。

玄学之名的商业模式背后，是一座古城四十年来的历史变迁。变化中隐藏着旅人的生活方式，以及当代人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

街头占卜，“命运答案”低至5元

逛大理古城的第一个晚上，小张亲眼看到了平生所听说过的所有玄学。塔罗、八卦、算命、手相、萨满疗愈、AI算命、答案之书；摆摊的人自称是心理咨询师、专业塔罗牌师，有的甚至在摊位上签名出售自己的哲学著作……

无论你是哪个领域的修行者，无论你用什么方法进行占卜，在古城中永远都会有一个物理意义上的“场所”。付费占卜的年轻人在红小书里称大理为“玄学天堂”：“三步一张塔罗牌，五步一张依依，更适合年轻人的商业古城”。

在视频网站bilibili上，与“占卜”相关的单个话题浏览量已达1500万次，110位粉丝超万的塔罗大师为观众在线算命；最受欢迎的塔罗牌账号“龙女塔罗”，拥有124.6万粉丝，最受欢迎的单视频累计播放量约268.5万。

在其他城市，形而上的体验要么聚集在寺庙周围，要么隐藏在微信通讯录中；在房地产开发商眼中，玄学行业或许就相当于要价高的“风水师”。

但在大理，卖玄学的摊位以低廉的价格铺在路边，与附近的咖啡摊或水果摊融为一体。有很多年轻人路过大理的“玄学街”，想要体验一下卦象。

这就是小张一时兴起的想法。抱着体验的心态，她看中了一个看手相的摊位，闲聊了几句，然后就在对面坐下了。

对方拿着手电筒，一一指着小张手上的纹路，以极快的速度说出了她的手相判断：一个好的家庭，一个温柔的丈夫，一生有两个孩子；长寿，活到九十岁。 ，或至少八十五岁；机智，有点钱，经常发点横财……

对方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判断，指出她的生活一帆风顺，引得小张哈哈大笑，也引来不少路人围观。当小张离开长凳时，旁边看着的另一个女孩赶紧坐下。

小张扫码付款：“才十块钱，不贵，主要就是玩玩，没想到怎么精确计算。”

“师傅”说，他多年来一直在古城摆摊看手相，但几天后，小张介绍朋友过来体验，但朋友却找不到摊位。

很多手机算命师就像手相大师一样，他们的摊位上没有微信，也没有联系方式。如果不留心，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的。如果错过了，就很难再回来了。

图片来源小红书

塔罗大师海年将占卜大致分为四个方向。在大理，关注眼前爱情和财富的人远多于询问未来事业和健康的人。

小张感叹道：“这似乎是大理的一种文化，每个人都只为今天而活。问别人明天在哪里开店，之后打算做什么，一是有点私密，不太礼貌；二是，这对大理人来说不太礼貌，看来我们并没有计划那么远，我们都是随机遇见的，所以最好活在当下。”

算命先生外出的日子确实不固定。上课、旅行、恶劣天气或晚上必须与狼人战斗都可能是今天甚至本周不出门的原因。也有一些摊主本身就是旅行者，来到大理摆了几个也剩下的天坛子。

摆摊方式也有多种：人民路下游（靠近洱海门的路段）客流量较大，但控制相对严格；光武路是一条小路，街边有咖啡店和小酒馆。这里还有更多；三月街和片厂都是市场，摊位必须跟随市场周期；洱海门附近的正规摊位会收取额外的摊位费，但也有很多野摊位。

大理给人轻松、轻松的信心——无论赚钱与否，总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生活方式。

每月初一、十五，吉兆安提供免费素食餐。平日里，怡然堂的自助素餐只要5元就可以吃到饱。淡季的时候，可以在古城旁边租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大床房，一个月1200元。如果按季或按年租的话，价格还可以进一步降低到900元左右。在一些寺庙的深处，你可以看到无家可归者的基地——收集来的帽子、鞋子、衣服、饰品散乱地散落着。

谁在买，谁在卖？

大理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流连忘返。

关于人和大理的故事往往就像播客《好吧好吧！》 ”正如《失意的男人》主播讲述的：一个失意的男人来到大理疗伤，他心里舒服得不想离开，他带着失意的朋友来大理生活，而朋友却没有离开。不想离开。

塔罗占卜师海年曾经是一名导演专业的学生。上学时，她去过大理3次。毕业后，她来到大理就不想离开，索性就当了一名算命师。

她在大理摆摊的“财产”很简单。 “只有塔罗牌贵一点，”海念告诉刺猬公社，“大概200到300元，这是正版卡的价格。摊位可能会被拍下来发到社交媒体上，不好用。”盗版卡；还有你，我就是这么做的，没必要省卡钱。

在拼多多上，15元左右就可以买到一张塔罗桌布，一盏照明用的手提灯8至30元。小凳子是可选的，很多占卜者直接坐在地上。此外，一些大气的道具也是塔罗牌摊位的加分项——游客雷雷因为一顶好看的南瓜帽而选择了算命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摊位上的道具都是摊主的半永久资产。

三、四月的旅游淡季，海年每天摆摊工作五个小时，收入一般在200元至500元之间。 “我占卜一次收费40到100元，价格是根据牌阵的复杂程度和问题的数量来计算的，我也想给买家留有降低价格的空间。”

40到100是古城大部分占卜摊的收费范围。收取费用不仅是对占卜者能力的肯定，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在塔罗牌世界中，占卜被视为一种“能量”的循环：算命师向委托人输出“能量”，委托人通过金钱或其他技能交换来反馈“能量”。有偿占卜的货币交易被解读为“能量”相互交换的过程。很多算命师为朋友进行塔罗算，象征性地收取一两块钱的费用，来完成这一整套“循环仪式”。

基于这种信念，算命师一般不会接受大幅降价。在大理人民路上，一位能用中英文算命的算命师开出100元算命的价格。如果你问她：“100元一次太贵了吗？”她会平静地告诉你：下去可以看到更便宜的算命摊。

然而，和任何市场一样，买家和卖家之间仍然存在一个博弈过程——摊主抛出价格，游客比价。如果你在摊位前起身离开，摊主可能会同意算命和看手相作为礼物。越往人民路东段走，摊位越多，整体价格越低。最便宜的摊位，易经、手相各10元，塔罗牌各5元。

图片来源小红书用户@御诗惢

无论是哪一种产品，其销售策略无非就是两者之一：成本领先和差异化竞争。成本领先策略通过降低价格吸引更多消费者并增加市场份额；差异化竞争战略的重点是创造产品的独特性，提高商品和服务的价格，获得更高的利润率。

街头算命作为一种体验式消费产品，一般都是临时购买，稳定回头客比例很低。像这样的低频消费产品，一般需要差异化的竞争策略。不过，大理算命采取了成本主导策略，价格5元、10元，不少摊位仍有生存和发展空间。

支撑这个异常市场的，是大理源源不断的游客。这个2023年底常住人口仅有334.2万人次的自治州，全年共接待中外游客9530.3万人次。在《2023去哪儿旅游数据报告》中，2023年大理旅游热度位居全国第20位。

此外，由于玄学本身就很有趣，很多摊主也“为爱发电”——他们把占卜当成自己的副业，并不完全依靠线下摊位的收入来生存。海年坦言，她的家乡还有一家别人经营的商店；她还努力利用线下占卜来吸引线上流量——如果线下，顾客觉得自己能预测准确，他们可能会在网上重复购买或推荐朋友来算。

大理为何要开设玄学产业街？

街道玄学形成的原因不能简单地归因于苍山洱海宜人的环境和低廉的租金和物价。泉州、烟台、桂林、秦皇岛……中国幅员辽阔，物价低廉、环境宜人的地方很多。为什么街头玄学更喜欢这个地方？

街头玄学所需的文化土壤，在大理已悄然积累了40年。

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嬉皮文化在英国和美国兴起。向东迁徙的嬉皮士发现了中国边境的小镇大理。

大理北接香格里拉，南接西双版纳，濒临澜沧江通向东南亚。远离中原主流文化中心。不同宗教、少数民族文化在这里和平共处。极其包容，与嬉皮士的思想不谋而合。

1984年，大理被列为对外开放城市。此后的30年里，外国背包客来到这里摆摊、露营、唱歌、开咖啡店和西餐厅，练习来自世界各地的身、心、灵的治愈方法。他们聚集在古城，形成了一个露天集市，承载了上一代中国青年关于“诗与远方”的文艺幻想。

神秘的身体、心理和精神文化与当地的赶集传统和背包客的街头文化相融合，形成了特殊的街头形而上生态。

文化生态的形成是多种因素叠加的结果。弘扬独特文化生态，打通旅游产业从“理解”到“消费”的各个环节，离不开影视媒体和文旅部门的努力。

2023年初，在大理拍摄的电视剧《风往何处去》开播，在国内外收获大量人气。大理文化和旅游局的官员很快就对该剧进行了驳斥，称赞该剧精彩地呈现了大理“舒缓的节奏、治愈的生活”，不少商家也趁机进行营销。在政府、媒体、企业的共同努力下，各类旅游营销活动层出不穷，加深了人们对大理生态文化的了解。

在“轻松”观念盛行的当下，人们纷纷跟随潮流来到大理，寻找一种脱离世俗框架、不被一维表演所定义的生活。人们希望在大理休息，过好今天，而不用担心长远的“意义”；而消费一些“空灵”的东西，就是这种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正如身心灵老师楚云所说：“人们在大理寻找‘可能’。”当她还在武汉做身心灵老师的时候，大家总是等到身心灵出现了小障碍，才想到去找瑜伽或者瑜伽。心灵、身体和精神的老师。但在大理，消费者会更愿意在日常生活中获得一些新奇的体验，拥抱一些未知的事物，而不会过多询问“这个东西的意义是什么？”

享受这一刻，做一些可能没用但足够有趣的事情。这是忙碌的演艺社会中人们身、心、灵的渴望。这也是一些大理游客从街头玄学中寻找的“意义”。

参考：

1. 大理白族自治州统计局，《2023年大理白族自治州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2、都市时报、去哪儿网：昆明跻身2023年国内热门目的地前13名，大理跻身前20、第9

（文中小张、海年、雷雷为化名，除特殊说明外，图片均来自受访者。）